執行長的話

2013年的我們-從淬煉、蛻變到感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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淬鍊

原來,沒經驗的我們,不知道跟公部門做事,幾乎都是要等到年底以後,才會有錢進來;偏偏碰巧,聯勸下半年度的經費比我們預期的晚了一個月入帳,嚇得我們趕緊將自己存摺內最後一筆私款補上,沒想到才一入帳,第二天就被健保局給扣走,存摺餘額又只剩幾千元;別說十幾萬的活動費沒著落,連月底員工薪資都發不出來。連著幾夜,我幾乎無法入眠,也深深感受到伍子胥一夜白髮的著急。

我很少上臉書,那夜,我在facebook上寫下了我的痛苦。當夜,我收到了我妹妹的一通簡訊,說她一向有捐錢的習慣,知道我在為錢煩惱到睡不著,要我安心去睡,明早她會匯款給我。接著,也陸續接到幾位好朋友的安慰和實質鼓勵,連弟弟也跳出來說:「我也應該為社會盡一些心意」。我們就是帶著這些鼓勵,發了當月的員工薪水,也辦了一場轟轟烈烈的暑期夏令營活動,然而,試煉並沒有因之而停止。

緊接著沒多久,衛福部(前衛生署)居然跟我們追討已經撥放且已核銷完畢的101年度26萬4千元的訪視服務費,只因為這筆訪視服務費被衛生署歸為「臨時工資」,而我們的員工因為都有保勞健保,不符合請領條件。言下之意,連102年已經快做完的38萬元訪視費,也要面臨被追討的命運。

我不知道這是依據哪門子的規定,只知道64萬元為一個月固定捐款不到萬元的公益團體來說,是多大的數字;況且,那也是我們多少員工,整整兩年東奔西跑、承受多少風險所得到的一丁點小補助。而且,訪視輔導一位從監所裡出來、有吸毒販毒前科的更生人,不比一般訪視年長、貧困者來得單純。為了夥伴們的安全,我們每次訪視,必定同時出動兩名以上的老師。面對一年將近四百個案次的繁重服務量,還對我們祭出無情的追“補"令…!

氣急攻心下,我拿起電話打給我的一位老同學說:「豈有此理,我要見總統!」這個笑話直到現在還被我的老同學不時拿來取笑:「總統是隨便給人見的嗎?」但一個月後,我們還是因為得到「參與監所教化及保護事業有功人士團體獎」,獲行政院長獎獎盃一座,也被安排進總統府接受總統召見。頒獎禮上,腦中縈繞的是德勒撒姆姆在受頒諾貝爾和平獎時的請求,希望大會能把頒獎典禮後為得獎人所舉行的傳統慶典上的19萬美元,挪給印度的窮人;而我想說的台詞是:「能不能用這座獎盃,換回我們該得的訪視費。」

其實,102年是我們第二次獲總統召見,101年的那次,我們是請主顧傳教修女會的會長代表我們去領獎。但這次為了64萬的訪視服務費,我決定親自出馬,並在前一夜,趕寫了一封陳情書,也在鎂光燈閃爍的當下,跟總統說:「您一定要看喔!」後來想想,我真的太天真了,一個日理萬機的總統,怎麼可能記得這件事;但當時的我,為了想救回這64萬,什麼也顧不了了。

這還不打緊,2013年最讓我心痛的是平白痛失已經連續補助我們三年的聯合勸募四個人事費用補助款。望著聯勸核准下來的數字,我幾乎不可置信,為什麼我們這麼的努力,卻感動不到新來的評審老師。2013年的最後一天,整個辦公室冷到冰點,上午失了聯勸,下午連公益彩券回饋金的影子也沒有。不只我們員工的加薪夢碎了,連原本準備年後要上班的新同仁,也被緊急告知不用來了;已經報勞健保的公文,也趕緊被撤回。

當天下午,我的本堂阮神父安慰我說:「聖奧斯丁曾說:生活中如果沒有苦難和考驗,一定就是被天主遺忘了!」我記得當時是含著淚回神父說:「那天主也未免給這個園地太多的考驗吧!」憤怒、失望、委屈讓我只想逃。我不知道多少次跟天主祈求:「派一個更適當的接任人選吧!我真的老了,也累了!」大家在跨年倒數,我抱著棉被偷偷落淚。

蛻變

元旦一早,我跪在隱修院聖堂,望著十字架上的耶穌,只求一件事,就是給我信德,讓我放下所有的焦慮,單單只信靠祂。之後,我的心的確平靜了許多,但耳鳴暈眩一天比一天的嚴重,甚至連最簡單的跨步都困難。我就是在一邊做身體檢查、一邊做心靈修復中,漸漸地看到天主在關掉一扇窗後,所開啟另一道門後的寬廣世界。

首先讓我看到的就是我們同仁們的向心力與團結。因為聯勸沒過,加薪的事只得暫時擱下,開源不成,那就節源,所以我們第一個決定,就是自己開伙,把午餐錢先省下來,只是苦了從沒下廚的慧萍姐,還好婦唱夫隨的興國,沒事就會待在廚房幫忙;加上一、二月是社福團體的淡季,因為政府很多方案沒下來。所以,只要沒事,同仁們會自動到廚房幫忙準備餐點、佈置餐盤,桌上有時也會出現同仁們從自家帶來的家鄉菜,大夥一起用餐的幸福情景,是之前不曾有過的。

第二個讓我看到的是在艱苦中所舉辦的暑期夏令營活動所造成的迴響。由於知道我們的每一分錢都得來不易,同仁們都超努力的,尤其是活動設計者-怡安。我覺得自己並不是一個小氣的人,但很多次還是會被將軍之子、軍中退伍又海派的怡安給打敗。我不知道辦過幾百場次的活動,我想不出哪個活動會為31個孩子的三天兩夜,花上16萬。但整個聖愛夏令營活動中,我只能用「驚嘆」兩字來形容。這個活動不只奠定了我們平宅社區青少年工作,也讓16位中輟少年重回校園。

第三個讓我看到的是我們的臨時安置工作就要啟動。因為經費的拮据,每當在接公部門案子時,只要跟我們原意相去不遠的,不管補多少錢,我們都會全力以赴。所以當陳老師透過何老師轉達願意資助我們種子教師的薪資,但附帶條件是必須幫助少年矯正學校-誠正出來無家可歸的孩子時,本著初衷,我們當然一口答應。因為我們已經在裡面因著上課及個輔得到孩子的信任,出來後若不及時拉他一把,難道要眼睜睜的看他流落街頭,讓道上大哥帶回去嗎?為實現諾言,也為落實理念,我們很快的搬離了原址,並在新辦公室斜對門,租了另一間辦公室,當我們的諮商室和孩子們短期臨時(一至三個月)落腳的地方。雖然為此我們被聯勸新來的審查老師批得五體投地,即便提出保證不會收18歲以下的孩子(免觸犯兒少法),也會一個個做,我們還是失去了補助;但我從不後悔做這個決定。

第四個讓我看到的是衛福部今年度真的修改了不合宜的條文。雖然在跟衛福部會計科交手的過程中,可說是「痛心疾首」到極點,但最後讓我願意咬緊牙根開了一張十三萬多的匯票,讓整個烏龍事件落幕的關鍵人物,就是衛福部的洪健榮科長。說實在,在我所認識的公僕中,學養兼備的不在少數,但能用智慧、真誠和謙卑,化解民間和政府之間的對立和衝突者,並不多見。洪科長除了親自登門了解,一再寫信關懷,並確保以後定會修改不合理的條文,讓整個件事平和落幕外,也讓我對公僕只為自保,總拿僵化和不合時宜的制度當擋箭牌,造成民間跟政府的誤解和不信任感,有了新的觀感。只可惜今年,不合宜的條文雖改了,補助方式卻倒退回只補助有做安置機構的團體。我考慮了很久,放棄了!因為我不想去申請我做不到的事:每天要收6~10名藥癮更生人在「日託中心」,做什麼?只要給給飯吃嗎?

第五個讓我看到的是聯勸的專業和智慧。在得知聯勸審查老師九大「建議」事項中,每一項都跟事實有差距,但又不允許申訴挽回的情況下,我下定決心不再跟聯勸申請任何補助。沒多久,聯勸服務發展與協作部主任和負責我們案子的社工員就出現在我們辦公室樓下。我既已打定主意,口氣自好不到哪裡去,但主任一直耐心的傾聽,也多次很有智慧的適時提出了聯勸的擔心和看法,讓我不只對她的謙卑和我的傲慢有了新的領悟,也讓我在愛德工作上,看到專業的重要;更讓我在今年度邁向全國性社會福利基金會的改隸過程中,備加的謹慎與小心。

感恩

在扶助藥癮者更生重建工作上,我們走得可說是非常的艱辛,我們曾陪過不知道多少的個案到就業服務站找工作,但填一堆表格後幾乎都沒下文,我們只能自己找協力廠商。個案不適應想離職,我們抓著電話不停給個案打氣加油;個案闖禍,我們摸摸鼻子去收拾、帶著禮盒給廠商老闆賠罪;個案偷錢,我們全額認賠。我們的電話24小時都開著,我們不只擔起跟藥頭搶人的風險,我們也多次陪個案站在他家門口,懇求家人開門讓他進去;我們有在半夜衝到個案家裡救人,暗夜在街上緊抱徬徨無助的個案,只因為我們知道唯有即時伸出溫暖的援手,才會讓他(她)想起對自己的許諾…。

然而,面對一群被大家唾棄的個案,在有限的資源連結下,要不是一路遇到許多的貴人,我們絕走不到今天。我不只要謝謝一路支持我們鑫祿貿易有限公司的馮家兩姐妹,我也要謝謝陳老師(她非常堅持不能說出她的名字),她就在我們非常無助的時候,允諾我們只要答應安置誠正出來的孩子,她願意支柱我們一筆款項,雖然這筆款項沒有我們因此失去聯勸方案的多,但就因為她的激勵,我們提早啟動。還有我身旁的親人和好友,他們一直勸我「吸毒的人真的很難救,妳老了,可以了,不要再這樣拚下去!」、「有多少錢、做多少事,不要給自己那麼大的壓力!」…,但每當有困難時,他們都會及時伸出援手。

我自己也曾經在公營銀行做事,我記得在10年前的一次受訓中,有位有遠見的老師就曾語重心長拿恐龍作比喻,勉勵我們不要被僵化。老師說:「恐龍之所以會絕跡,是因為牠的頭太高、脖子太長,加上體型又非常龐大,所以雖然高高的頭已經看到獵物,傳給腦子,要腦子下令往前走時,因為腦子離腳太遠,必須先經過僵硬又細長的脖子,再經過龐大的身軀傳到腳時,已經錯過了最佳的獵物時機;而身為恐龍腳的,因為自己短小,收到指令想啟動時,卻又拖不動龐大的身驅,日子久了,那幾隻小腳也習慣自己的無能為力。」

十年過去,恐龍現象依舊存在,甚至越來越嚴重,但我還是在公部門遇到好多位很有理念的長官們。桃女監的于淑華副座,就是讓我願意放下一切,一頭栽在這塊園地的始作俑者;還有教化科鄭科長,每次看到我都會好心疼的詢問我們的經費情形,也問我們需要什麼樣的幫忙,我當然知道監所經費有限,但這句話聽到心裡,總是好窩心;還有新店戒治所、少觀所、桃少輔、誠正中學許許多多的長官們,以及給我們機會進入校園的陳冠賢教官。大家都很難想像,要進入校園做宣導有多難,雖然陳教官有說是我們做得棒,因為中間有幾次他們換團體,結果還是又回頭找我們,但如果沒有他對我們第一步的信任,我們校園反毒宣導就不可能一場場的辦。

我也要謝謝我最信任,但一年只見一次面的法界好朋友,她是唯一一個被我發簡訊告知「現在基金會遇到困難,急需要錢」的人;她二話不說,第二天就幫我連結到她一個常做善事的朋友,要我去找她。那位朋友看了看我們,說:「說實在的,要不是××的關係,我實在看不出來我為什麼要捐給你們?你們文宣要加強,我最近要出國,回來後,你們來找我,我來幫你們想看看。」雖然這句話說完到現在,我們都忙到沒有再跟他聯繫,但那張及時雨支票,幫我們吃下一顆定心丸。還有另一位法界名人,雖然他在一次的研討會上打包票可以幫我們申請緩起訴補助金,最後只申請到8萬;但為了幫助我們籌建中介教育安置機構,前前後後不知道陪我們去過多少地方,拜訪過多少人。說實在的,緩起訴能補到多少錢,已經不重要了。

還有,就是法務部的羅瑩雪部長,她也影響我很深。就拿上回總統召見的事件來說,雖然安檢人員並沒有我想像的嚴格,我的陳情書一直安然的跟著我進到了總統府,但在等待接見的空檔,我還是誠實的對帶領我們謁見總統的羅部長自首。剛從立法院一路趕來還沒來得及吃午飯的羅部長只是輕聲的對我說:「如果這件事妳不做,會讓妳日後感到後悔和遺憾的話,妳就去做吧!不要考慮我。」她還推薦我一個她認為很值得信任的一位好朋友,希望我能找他幫忙。雖然這件事已落幕了,但羅部長的寬容風範,一直留在我心中。

我當然更要感謝我們的國籍主顧傳教修女會,這個基金會原本就是她們的,因為這幾年崇光女中在整修校園、蓋大樓,修女們的經濟壓力已經夠大的,所以我能自己解決的,就自己解決。這回,修女們在得知我們的董事會被聯勸新審查老師提出糾正後,在今年初的年度大會裡做了一個決定,如果有恩人願意繼續支持這個基金會,修女們決定退出董事席。聽到此言,我的心整個揪了起來,因為如果修女們決定解散基金會,依據章程的規定,基金會的500萬是有希望可以回到崇光女中辦學教育上的;但她們決定在她們經濟情況最困難的時候,將500萬捐獻給我們。

還有,一路一直用祈禱陪伴支持我們的加爾默羅隱修院,她們不只是我靈性生命最大的加油站,這兩年更不斷地把大家捐獻給她們的物資省下一部分,託我們轉送給平宅裡有需要的住戶和青少年們。除夕前一天,看著好多案家對著手中的烤雞、水果和糖果頻頻稱謝的情景,讓人久久難忘。是修女們的慷慨無私,讓我看到蒙受祝福的事業,是需要多大的犧牲和愛在支持。

最後,我最要感謝的當然就是我的好天主。在我們決定要做臨時安置工作沒多久,我們的第一個孩子就出現,他是我們在誠正中學裡的一個孩子,學校在得知這個孩子的父母不願讓他回家後,將他轉介給我們輔導,希望這個孩子在年初出去後,能暫時安置在我們的中心裡。

因為正逢過年,我們央請誠正老師幫忙向孩子的父母轉達,能不能在過年這段期間,讓孩子在家過年;過完年後,再到我們機構。在誠正吳老師好說歹說下,孩子的父母勉為其難的答應了。孩子出來後沒多久,就急著帶了大包小包的衣物和大瓶裝的洗髮乳來看我們以及他未來要住的地方,準備過完年進駐。當天離去時,我們出動4個老師護送他回家,也想順便了解他的家庭狀況。

過完年後的第一天,孩子突然出現在我們機構,一見到我,就開心的說:「我媽一直在問,為什麼不趕緊把放在機構裡的東西拿回家?」才短短幾天,孩子整個人都變了。事後,我才知道,原來孩子父母不是不要他,而是不知如何管教他。我不得不對當天出馬的4位老師豎起大拇指,因為不只不停在孩子爸媽面前幫孩子說好話,也鼓勵孩子一定要做給爸媽看。聽說,任務達成時已晚上九點多,好些老師還沒吃晚飯。

這就是我們的團隊,從2012年「無懼的堅持、無距的愛」,一路走到2013年-淬煉、蛻變到感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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